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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一二獨】Sunshine

※ 通篇過往情節捏造、自我理解、私設如山,角色屬於原作,OOC屬於我。

※ 比較像幼馴染無差,屬性框只是個人偏好,有路人女,9k+。


  年幼的觀音坂獨步並沒有朋友。

  明明擁有一頭象徵熱情的髮色,但他實際上卻生性孤僻又消沉,也或許就是因為如此,才會在棕紅的髮下又瞥了幾筆憂鬱的青藍。抹上悲觀的濾鏡後,他更容易融入新宿市中心矗立的摩天大廈,卻融不進公園裡那群霸佔盪鞦韆和溜滑梯的八歲孩童們,只能和沙堡一起淪為那些孩子的背景板。

  當然這也沒什麼。

  獨步捏著公園共用的小鏟子,小心翼翼地用尖端在城堡的外牆上刻痕。並非是他不屑與其他人為伍那種傲慢的理由,只不過是他已經認知到,自己光是待著在氣氛上就很容易帶來影響。

  如果他去和他們一起玩的話,不管是哪方都不會開心的。

  「死氣沉沉的傢伙。」剛學到的新詞總是讓小孩子感到新鮮,他們會在教師學以致用的勸導下,互相拉著手從最近的身邊,挑選出最適合的形容對象──觀音坂獨步就是這個新詞彙的獲獎者。

  他當然一點都不高興。

  但是他不高興又怎麼樣呢?

  在頂端插上紅色的小三角旗,天色漸晚,就連他矮小的影子都被拉得細長。那些吵吵鬧鬧的孩子們陸陸續續地被接走,又或者三兩成群地背著書包跑出公園。獨步站起身,垂著目光凝視差不多只到他胸口高的小城堡,秋暮的涼風捲起落葉,紙片做的旗幟不會飄揚,僅僅是安靜地立在頂端,和他身後所有的高樓一樣,因為被人建造,所以存在於此,建時什麼模樣,便一直是什麼模樣。

  他又看了一陣,像要把城堡的模樣刻在眼底一樣久,最後捏著同樣一把鏟子,親手搗毀了自己一下午的傑作。

  只是由沙粒與水構築而成的建築脆弱得不堪一擊。簡簡單單就被他破壞得東倒西歪,看不出原貌。旗子也被倒下的城牆掩蓋,也許是動作的幅度偏大,猛地停下後獨步喘著氣,鏟子掉在灰黑色的沙地上。他攤開沾滿泥沙的手掌,提著水桶到了公園邊的洗手台,笨拙地洗去一身狼藉。

  直到獨步將玩具放回原位,背著自己的書包跑出公園時,天空的霞色便已然沉寂。在大城市裡可沒能踏著星光路回家,夜幕逐漸籠罩街口巷道,街燈緊跟著他的腳步亮起。換作以往,他大可不必這麼著急,反正等待著他的也不過是一室寂靜,只是他猛然想起曾在電視上看見的報導,最近附近似乎有人目擊了可疑人士,他實在不該恍神忘了時間。

  所幸直到他關上門,並且從二樓窗口透過窗簾縫隙觀察後,他都沒見到什麼陌生的人影。獨步把書包放在床上,下了樓後逐一把室內的燈都打開,並且開了客廳的電視,這能營造出有人在家的錯覺,也能夠讓他安心些。

  觀音坂父母總是相當忙碌,儘管如此,除了經常性的晚歸以外,他們仍然十分疼愛他們的孩子,否則也不會為此夙夜匪懈地奔走。

  那些偶而對著他說的一兩句讚美就能讓他高興個一晚上。

  沒有朋友又怎麼樣呢。

  觀音坂獨步從冰箱裡拿了柳橙汁和布丁,抱著它們爬上沙發,小小的身子陷進沙發裡。今天是禮拜五,而且十分幸運的,老師派的假期作業正好是他幾天前超前寫完的部分,也是因為如此,他才會難得地多到公園晃晃。

  大睜的眼眸倒映著電視節目,獨步撕開布丁的錫箔紙,縮在沙發角一口接一口地消滅他為數不多的甜點。

  一個人也能過得挺開心的。



  隔壁好像有新鄰居要搬來。

  就像他一回家就會開燈,獨步習慣把窗簾留一點縫隙,比起完全緊閉更像是有人在家的感覺,以此來降低闖空門的機率。他也總是時不時從那個縫隙朝外面偷瞧,那天他就看見隔壁住家的門口來了輛搬家公司的貨車,幾個搬家人員陸陸續續把紙箱子搬下來,數量不少,一箱箱地往裡送。

  是一戶人家?

  好奇心催使他貼在窗戶邊,除了穿著制服的搬家人員以外,他看見了一名打扮名流的女性,旁邊還有一個小不點。小不點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,有一頭燦金的頭髮,跟他一樣不受控制地亂翹。

  獨步忍不住把窗簾拉得更開了一些,金髮的孩子安安靜靜地站在離女性有點距離的門口,動都不動一下,乖巧得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。

  雖然他也沒資格說別人就是了。

  都說對別人的評語最容易傳到本人耳裡,那個孩子就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樣,驀地抬起頭來,恰巧與身在二樓的他對上了視線。

  獨步愣了一下,因此錯過了把窗簾拉上的絕佳時機。他被停住了動作,就像是童話書上可憐的冒險者,受困於貓一樣筆直銳利的目光下。

  他們就這麼隔著一層樓高的距離對視了一陣,那個孩子率先笑開了臉,那雙牽制住他的眼睛瞇起來,魔法卻還沒解除──獨步連眨眼都做不到了。

  他甚至還中了幻覺,錯把陽光當作鎏金的紋邊,兀自墜入映在腦海的美麗幻想裡,光暈開了天空,透過樹叢,最後在那個人的髮上染上色彩。他實在是年輕,還只是個初心者,偏偏碰巧遇上了菁英,直到女性轉身牽過那孩子的手,他才恍如大夢初醒,意識到自己被偷走了幾秒、乃至於幾分鐘的光陰。

  耳根竄紅,羞恥心催動神經,窗簾被他刷啦一聲拉上。獨步蹲下身,雙手摀著眼睛,他發覺自己因為無意識的屏息而導致呼吸急促,不敢相信自己的浪漫細胞竟是在五秒鐘前的一瞬間萌芽。

  那是他的新鄰居,還是一個跟他一樣的男孩子!

  腦海的聲音高喊著,逼迫他把手壓得更加掩實,哀鳴著不願想像自己剛剛的從旁人看來的模樣。

  為什麼不打招呼?明明只要把手舉起來一下就行了。

  為什麼偏偏就看呆了?

  獨步摀著臉,腳趾輾著白襪子的前端,下定決心要迴避往後所有可能的尷尬會面。

  然而他的願望總是會向著相反的方向實現。

  「我的名字是伊弉冉一二三,因為搬家所以轉學過來,可以親暱地叫我一二三喔!」

  這是什麼詛咒嗎……!坐在最後排的觀音坂獨步立著國文課本,一雙眼睛從上緣戰戰兢兢地看著講台上的人。

  不管怎麼說都沒有認錯的可能。畢竟那頭燦金的髮色在同齡人間也實在惹眼,更別提他可能還盯著人家看超過一分鐘以上。

  聚精會神的。

  他怎麼就沒想到呢?就住在他家隔壁、年紀也和他相去不遠、他的班級又恰巧是年級裡人數最少的一班,再加上他的運氣實在是差。

  怎麼就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呢?

  獨步心如死灰地瞥了眼自己隔壁空蕩蕩的課桌椅,普天同慶,看來這個轉學生接下來會坐在他的旁邊,而且由於是第一天上課的關係,沒有課本的他肯定得把桌子併過來,挨著肩膀和他一起上課。

  而他幾乎能夠預想到在下課鈴聲響起後,昨天那不長不短的注視禮就會淪為轉學生與其他同學之間,話題的橋梁──他們會嬉笑著在轉學生的身邊圍成一個小圈圈,然後把快樂建築在橋上,而他被隔絕在另一個空間,連辯解的可能性都沒有。

  想到這裡,獨步已經幾乎要把臉埋進桌面裡了。啊啊就算被嘲笑也是我自作自受,誰讓他偏偏要看著人家發呆?

  「那麼伊弉冉君,最後排靠牆還有一個座位,你就先坐那邊吧。麻煩隔壁的觀音坂君借他一下課本。」

  看吧,果然。

  觀音坂獨步看著蹦蹦跳跳走下來的新同學如臨大敵,冷靜下來、沒問題的,表現得從容一點,首先先把課本放下……

  他僵硬地直起身,卡在桌面的書角一退,教科書書背便重重地砸在課桌上,叩聲響亮,引來了將近全部人的視線。

  如果有辦法的話觀音坂獨步現在就想假裝自己是顆海龜蛋,就地埋進沙裡。

  「吶吶,你叫什麼名字?」一邊挪動課桌的伊弉冉同學湊過臉問。

  「獨步、觀音坂獨步……」

  他有些無力,偏著頭逃避來自四面八方交頭接耳的聲音。

  無所謂的。獨步閉上眼,告訴自己無視那些嘈雜的耳語就行,就像從前那樣。

  「欸?真的嗎?好酷!跟文學家一樣的名字!」

  咦?

  獨步愣愣地睜眼,一雙放著光的眼睛就在他面前放大,周遭的細語也因為這句話而靜默下來。

  新同學,伊弉冉一二三興致勃勃地把椅子拉到他旁邊,椅背甚至都撞在了一起,他雙手撐著椅面,傾過上身,「我可以就叫你獨步嗎?糟糕,好帥氣!」

  獨步無疑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跳,身子不由得像後靠了些,「呃、可以是可以……?」

  「太好啦!」伊弉冉一二三小小的歡呼一聲,笑了開來,觀音坂獨步甚至敢說,如果不是現在還在上課,他肯定會把雙手也高舉成萬歲的姿勢。此時他面前的新同學只是高興地晃著小腿,偏著臉向他伸出一樣小的手掌,「那就請多指教啦!獨步。叫我一二三就行了。」

  「呃、嗯。請多指教……一二三?」獨步木訥地張闔著嘴,呆呆地回握住那隻手,面前的人嘿嘿兩聲笑得開心,眼睛瞇成倒月的形狀,嘴角揚成夏天剖半的西瓜片。臺上的老師拍拍手掌示意繼續上課,那些以為不會被聽見的竊竊私語又悄然出現,只是這次那些交談變得格外遙遠,就好比陽光所能抵達的幾千萬里之外。

  難道這也是魔法嗎?

  他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回課本和黑板上,視線卻仍時不時往一旁飄去。

  而捧著臉頰盯著前方的一二三注意到時就會側過頭來,朝他笑一笑。

  ──絕對是魔法吧。觀音坂獨步摀著嘴,不堪地低下頭。

  心臟跳得太快了。



  「獨步的頭髮就跟我一樣呢。」

  「啊?」

  一到了下課時間就被以「帶我到處逛逛」為由,強行拖出教室的觀音坂獨步停下腳步,看著跟在他後邊的一二三。

  「髮色!都是兩個顏色嘛。」一二三邊說邊捏起一撮劉海,露出亮綠色的裏層,「昨天雖然看了好久,但畢竟隔著一層樓,所以我都沒發現。」

  「呃!」沒有料到會被以這麼稀鬆平常的語氣提起昨天的事,獨步身形一僵,略顯尷尬地回過頭去繼續帶路,「也沒什麼吧。」

  他實在不好意思說他其實看得很仔細,所以早就發現了。

  「很特別不是嗎?」身後的一二三小跑兩步到他旁邊,湊著腦袋問。

  「是、那樣沒錯。」獨步呼了口氣,瞄了一眼明顯和自己看法相左的一二三,「但也常常因為這個而被找麻煩,第一天上學的時候說是天生的也沒人相信,最後還非得請家長說明……」他越說越小聲,話到最後就像是想起了麻煩的回憶一樣,又重重地嘆了口氣。

  再說,紅色跟藍色搭在一起也很突兀。

  「嘿──所以獨步不喜歡嗎?雙髮色。」一二三雙手背在腦後,他被領著走出了教學樓,來到了中庭花園。

  「也不是說不喜歡吧。」獨步也捻了一撮自己的劉海起來,也許就是不喜歡?但他也沒想過要染掉什麼的。

  「我還挺喜歡我的髮色的。」一二三不著邊際地哼起小曲調,抬頭看著花園中央蛋糕型的花圃,末了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,踏著步子三步併兩步地晃到獨步面前。

  「我也喜歡獨步的髮色喔!紅色跟藍色不都是很帥氣的顏色嗎?」他笑嘻嘻地把手背在身後,矮著腰由下看著低著頭的獨步。

  這還是他第一次被稱讚髮色。

  獨步怔了怔神,下意識地脫口而出。

  「……沒有你的髮色好看。」

  「欸?什麼?」

  這次終於換一二三愣住了表情,反應過來的獨步也愣了會,轉眼間臉上紅雲遍佈,索性破罐子破摔,拉著一二三的手,提高聲量又重複了一次。

  「我說,沒有你的髮色好看!」

  幾乎就在他的話音落下的同時,上課的預備鐘聲隨之而起,一二三維持著被拉著手的姿勢紅了臉,咯咯笑了起來。

  「啊哈、真的?」他低下頭,聳起一邊的肩膀磨蹭自己發紅的耳朵,視線不好意思地飄盪,「……聽別人這麼說真的好害羞啊。」

  獨步也紅了一張臉,垂著頭卻又看見兩人還拉著的手,惹得他把頭垂得更低了,耳朵像要燒起來一樣燙。

  「……該回去上課了。」獨步乾巴巴地說。

  「嗯?哦,好。」

  一二三跟著機械性地點頭,走回教室的路上都盯著自己被牽著的手看,轉了幾個彎都沒記住。



  「獨步!要不要一起回家?」

  已經背好書包的一二三站到獨步的桌前,雙手握著書包肩帶問。

  向來都是最晚出教室的獨步一臉呆滯地抬起頭,第一個反應卻是瞟了眼站在不遠處,似乎原先打算要上來搭話的另一群人。

  「我是沒關係但是……」

  「那就好啦!反正我們家離得很近嘛。」就在隔壁而已。一二三高呼著,繞到了獨步的身後,搭著他的肩膀搖晃,「走吧走吧,獨步也趕快背上書包──」

  「诶、我知道了。等等,別拉我啊一二三……!」

  才剛把一邊的背帶背上,獨步就被強行拉離開了座位,他踉蹌兩步,勉強在最後一刻把椅子靠回桌下。一二三跑得比他想像得要快,在跑出教室門時,獨步連分神看一眼門邊的那群同學的機會都沒有。

  「一二三、等一下……喂、別跑那麼快啊!」

  「嗯?啊、歉抱歉抱!」

  他們一路跑下樓梯,毫無預警的奔跑對於獨步來說實在少見,此時一二三一停下來就扶著膝蓋直喘,「哈、你幹嘛那麼著急啊……?還有歉抱是什麼……」

  「因為我很期待啊。」一二三嘿嘿地笑,率先走在前面,「這可是我第一次跟朋友一起回家。」

  還在喘氣的獨步呆了呆,「……朋友?」他抬起頭,驚愕得氣都不喘了。

  「對呀。」一二三眨眨眼睛,疑惑了片刻後一陣恍然,「……難道我們不是嗎?」

  「啊、不,不是那樣──我的意思是……!」獨步一下失了方寸,雙手在身前胡亂比劃,眼前的一二三也是一臉錯愕,並且不過兩秒就低下頭,轉成了肉眼可見的失落。

  「我、我是說,我們當然是朋友。」他緊張得舌頭打結,唯恐等等對方再一眨眼睛就是兩滴淚花,只能生硬地去牽一二三的手。

  「只是我是、第一次,那個,朋友、所以……」嘴巴動得比腦子還快,幾乎就連自己都要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,獨步無措地看著今天初來乍到的新同學,湊到他旁邊,「一、一二三?不要哭……」

  「沒有哭!」一二三猛地抬起頭,獨步被嚇了一跳,金綠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,眼眶鼻尖有些微紅,但他抹了把鼻子,笑了出來,「沒有哭喔,因為獨步說了我們是朋友嘛。」

  「啊、嗯……」一見對方沒有哭,獨步鬆了口氣,也跟著彎起嘴角。

  一二三卻忽然驚呼一聲,踩著小步子蹦了幾下,「獨步笑了!終於!」

  「咦?」

  「太好啦!因為今天一整天獨步都沒笑過嘛。」一二三腳跟轉了個圈,夕陽把獨步的髮色潑成更鮮豔的紅,到了一二三身上卻硬是成了溫暖的霞光,給那頭金髮抹上了溫度的濾鏡。

  「是、嗎?」獨步有些茫然地摸摸自己的臉頰,這點他倒是沒怎麼發現,畢竟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。

  「是啊!我覺得啊,獨步應該多笑一點!」一二三兀自點著頭,倒退著走路,「這樣的話也就能交到很多朋友的!」

  「是……嗎?」獨步蹙起眉,存疑地偏了偏頭,「比起這個,看著前面走路比較好吧一二三。」

  「沒事啦,這條路也沒什麼人呀。」說歸說,一二三還是轉回了身子,放慢腳步,轉而跟在獨步的旁邊。

  「原來跟朋友一起回家這麼開心啊,哈哈。」

  「嗯。」

  夕陽西下,矮小的影子被拉長。一路上一二三漫不著邊地說著各式各樣的話題,獨步抿著唇角聽,時不時點點頭,不過多久就到了家門口。

  和一二三揮手道別後獨步走進自家大門,一如往常地點亮了所有的燈,而後踩著白襪子跑上樓。

  雖然只是有可能而已。

  他把書包扔上床,唰啦地一把拉開了書桌旁的窗簾。

  「「啊。」」

  幾乎就和預想的一樣,幾分鐘前才道別過的臉就出現在他的眼前,就在對面,在另一扇窗戶裡。

  「哈哈!我就知道!」

  一二三笑出聲,他還背著書包,此時看似把它隨意地丟在了地上。

  「太好了,這樣晚上也不怕寂寞了啊獨步。」

  「嗯。」

  獨步也笑,決定今天就不拉窗簾了。



  那天之後,沒有朋友的觀音坂獨步身邊就多了一個伊弉冉一二三。

  因為座位的關係,無論是是上下課乃至於上放學,新來的這位轉學生分明屬於最前排的搖滾區,卻總是如膠似漆地黏在班上最安靜的同學身邊,而在放學後,他們時不時就從窗戶對著空無一物的天空幻想星星的模樣。

  某次獨步注意到了有其他人想向對方搭話,但無奈找不到時機,試著和一二三說過之後,也只得到了無所謂的答覆。

  「跟獨步一起玩就很有趣了呀?」一二三沒有抬頭,手上認真地翻著紅花繩。

  「不是那個意思……啊、你剛剛這裡錯了。」

  「嗯?哪裡哪裡?」

  「這邊拇指要這樣動……像這樣,你看我的手。」獨步拿過自己的那條,特別放慢動作演示了一遍。

  「哦哦!獨步好厲害!我來試試看。」

  諸如此類,但凡獨步只要提及這個話題最終都會不了了之,久而久之,他便也不再提及這類的事情。

  儘管如此,時間一長,那些原本消弭殆盡的低聲私語就彷彿雨後春筍,一個接一個地飄進他的耳裡。

  「搞什麼嘛,新來的那個傢伙擺什麼架子。」

  「整天都和那個孤僻的怪人待在一起,除了他以外誰也不理。」

  「要不要稍微捉弄他一下?聽說了嗎?那傢伙的媽媽啊……」

  觀音坂獨步雙手摀著嘴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,他沒敢再多聽下去。便小心翼翼地從校舍的另一側繞開來。

  這些天裡像這樣的話越來越肆無忌憚了。

  『還不是因為那小子都和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混在一起。』

  他不確定一二三有沒有聽見、又或者他是怎麼想的,不論是哪一種,獨步都沒敢開口問。

  是因為一二三和他待在一起。

  一旦產生了這個想法,思緒就像被捲入泥沼般的漩渦裡,萬劫不復。

  「──獨步!」

  「呃!」後背被猛地拍了一下,獨步打了個激靈,回過神來看見的就是一二三湊在面前的臉。

  「真是的,獨步在發什麼呆啊?明明叫了你好幾次。」一二三沒好氣地嘟嚷,「大家都回去了喔?我們也一起回家吧。」

  獨步這才發現教室裡的確只剩下他們兩個。

  「獨步?」眼見他毫無反應,一二三歪了歪頭。

  「啊……一二三,今天你就先回去吧。我……還要幫老師的忙。」他的視線飄忽,拙劣地扯謊。

  一二三眨了兩下眼睛,「欸?是嗎,那不然我也來幫忙?兩個人的話會更快吧。」

  獨步看著一二三把書包放回座位,張了張嘴,還是老老實實地低下了頭。

  「……不,抱歉。一二三,我說謊了,我沒有要幫老師的忙。」

  「嗯?嗯。」

  「但今天我們還是、不一起回家了吧。」獨步抿抿唇,「應該說、之後都不要一起回家了,上學也是。」

  「還有你也應該多去和其他人一起玩,別總是和我這種人待在一塊了。」他握緊了書包的背帶,在薄暮下沒敢抬頭。

  一時間一二三也沒有答覆,教室空蕩蕩地餘留時鐘的滴答聲,良久,旁邊才終於傳出了聲音。

  「……為什麼?」一二三低聲地問,聲線微顫,「我們不是朋友了嗎?」

  「我沒有──」辯解的話在他抬頭的剎那結成了冰,堵住了他的喉嚨。獨步呼吸一滯,大瞠的眼底映著對方滿臉的淚痕。

  「為什麼?」

  一二三睜著眼睛,就像想遏止淚水滑出眼眶時所做的那樣,但積攢得太多,仍然不受控制地滿溢而出,紅了眼角,聲音發啞,帶著點鼻音。

  薄暮透進窗內,一二三就站在光影的交界處,那些豆大的淚滴在陽光下便格外扎眼。

  「……」獨步徒張著嘴,一個字也說不出口。

  最後他選擇別開了臉,閉上眼睛咬牙抄起自己的書包。

  「抱歉。」

  他狼狽地跑出了教室,像個落敗者倉皇逃離現場。小步鞋在走廊踏出了回響,他從沒想過原來光憑他自己一個人也能跑得這麼快,轉眼間就來到了校門口,他卻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。



  ……他又搞砸了。

  觀音坂獨步蹲在公園的沙坑邊,完全沒有拿起鏟子的心情。

  明明不想讓他哭的。

  他抱著膝蓋,把半張臉埋了起來,視線追隨著穿梭在沙坑裡的螞蟻。一二三很難過吧?但是都是因為總和他在一起,那些人好像也打算跟著欺負他了。

  一二三和他不一樣,開朗活潑,而且又溫柔,只要不成天和他混在一起,一定很快就能和其他人變成好朋友的。

  他們不一樣,一二三不該因為他而遭人厭惡。

  他是更耀眼的存在,獨步嘀咕著,連三歲小孩都看得出來。

  入了秋後的傍晚帶著滲人的涼意,天色也暗得更早,獨步被涼風吹得一抖身子,站起身時動作都略顯僵硬。

  冷冰冰的街燈已經亮起,獨步走出公園後才發現街道比他所想得還要暗,陰雲遮擋住了月光,在星點也不存在的都市間,路燈成了孩童唯一的照明。 

  原先他還保持著不快不慢的步伐,到後來則不由得地加快了腳步,他越走越快,最後又跑了起來,彷彿正被名為黑暗的妖怪追趕。

  偏偏就在離家只剩下一個路口時,他聽見了哭聲。

  沒錯,哭聲。觀音坂獨步停下腳步,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應該是聲音來源的另一條路。

  他稍微靠了過去,那條路的街燈閃爍跳動,不好的預感竄上背脊,瘋狂擾亂他的思緒。

  「……要!放開我、我不要……嗚──」

  獨步瞠大了眼,可疑人士的目擊報導浮現在腦海裡,如果是以往他肯定會被嚇得轉頭就跑,但此時他的雙腿卻擅自邁開了步。

  那是一二三的聲音。

  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好,他也希望是他誤會了,不可能會有這麼剛好的事情。但這幾天對方的聲音總是環繞在耳邊,獨步就是想說服自己都辦不到。

  他繞了路,從另一側更遠的路口看見了人影,黑色的皮質書包掉在地上,儘管被籠罩在另一個更高大的背影後面,獨步也依然看見了熟悉的身姿。

  周遭都是住家,他顫抖著手拉開了書包拉鍊上的小吊飾。

  霎時間,防狼警報器的鈴響大作,不少戶人家都被驚得點亮了燈或打開窗戶查看情況。那個人顯然也被嚇了一跳,一下就亂了手腳,慌忙地跑開。獨步把吊飾留在原地,轉身就跑進另一條小路裡,他聽見了有鄰居阿姨大聲叫嚷著可疑人士跟警察的聲音,這附近他很熟悉,如果他沒有看錯位置的話,應該是走這邊可以到──

  嬌小的身影鑽進了房屋之間的狹縫裡,他扶著牆轉進剛剛的巷道,卻意外地沒看見對方,獨步在周遭的小巷都轉了轉,總算是從另一側找到了他要找的人。

  「一二三!」

  他大叫著對方的名字,縮成一團的孩子猛地震顫了一下,茫然地抬起頭就被抱了個滿懷。

  「獨、步……?」一二三愣神地喊著他的名字。

  「是我、一二三,沒事的,附近的警察很快就會過來了……」獨步拍著他的後背,事實上他的大腦一片空白,警報器的嗡鳴似乎還留在耳邊,話語不假思索地蹦出。

  一二三的身子還在發顫,一時半會沒回過神來,小小的身體半跪著回抱住自己的友人,把臉埋在同樣小的懷裡,放聲大哭了起來。

  「嗚、嗚哇啊啊啊……獨、獨步,好可怕、好可怕嗚……不認識、的女、嗚呃……」

  獨步微微一愣,心一沉,手掌發顫。他發現對方身上的衣領都歪了一邊,鈕扣也被扯得七零八落,更別提那張臉上滿是淚痕,他跟著慌張了起來,抱著一二三連聲道歉。

  「對不起、對不起一二三,如果我們一起回家的話、對不起……」

  孩童的淚腺尤其發達,懷裡的人顫抖得不行,哭聲喑啞,抱著他的手也勒得他背骨生疼。

  光是丟出警報器他就害怕得快要站不穩,更別提一二三受到的驚嚇──他神情發懵,呼吸困難,意識到了眼前的人此刻變得多麼脆弱。

  都是他的錯。

  「獨步、嗚、不要丟我一個人……不嗚哇啊啊啊……」

  「不會再說那種話了、對不起,一二三……對不起……」就連他也跟著哭了起來,無措地抱著一二三,重複著道歉的話,大張著嘴,卻幾乎要喘不過氣來。

  明明是很重要的朋友,他的第一個朋友。

  他們雙手緊握,用力之大掐紅了虎口,互相哭濕了對方身上的一片制服,腦仁發麻,淚花一點一滴地滾落。警車的聲響大得掩蓋了窄小巷弄裡的號哭,巷道多了一道警燈的紅光,恰巧斜在他們的上方,幾個制服警察拿著對講機從巷子前跑過。

  但無論是誰都沒有注意到,抱著彼此,藏在陰影的深處哭泣的孩子。

  過了一陣,夜色更濃。獨步瞇了瞇眼,看著懷裡的一二三,「……我們先回家、好嗎?一二三。」

  「一起,回我家。不會再留你一個人了。」

  懷裡的人哭得有些恍神,聽見這句話後才慢吞吞地開了口,「……約好了?」

  獨步鄭重地頷首,收緊手臂。

  「約好了。」



  「──獨步、獨步!」

  唔……呃?獨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,模糊的視野中晃過幾個熟悉的色塊。

  「真是的,不是都說過了嗎,要睡至少到房間去睡。好──了!快醒醒!從夢裡的公司下班回我們家了喔獨步──」

  這個聲音……

  「一二三!」他大叫著猛然坐起身,映入眼簾的是幼馴染被嚇了一跳的表情,還有懸掛著吊燈的天花板。

  「唔喔、喔?獨步終於醒了?」一二三彎著身子,顯然還沒緩過神來,看著坐在沙發上驚醒的同居人大睜著一雙倦怠的眼,冷汗直流,擔心地蹙起眉,「怎麼啦?做噩夢了嗎?剛剛一直在道歉連發喔?」

  「一二三……!」視線驚疑不定地晃蕩,獨步掐著對方的手臂,仰著頭再三確認面前的人的真實性,「太好了……」

  他脫力般地垂下頭,雙手轉而抱緊了同居人的身軀。

  久違的夢見了以前的事情,那時的心情也仍然沒有改變。

  一二三眨了眨眼睛,跟著坐到旁邊的沙發上,捧起那張哭喪著的臉親了一口。

  「獨步不要哭啊。沒事了喔,歡迎回來。」

  獨步半瞇著眼睛,聽見對方這麼說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,他被一二三攬著脖子抱進懷裡,二十九歲的幼馴染撫摸著他的髮根,柔聲地安撫。

  「不管發生了什麼,獨步什麼錯都沒有喔。好乖好乖。」

  他被這句話惹紅了眼,低喃著一二三的名字把臉埋進了他們一起買的家居服裡。

  「太好了……」

  一二三垂下眼,親吻摯友的額側,輕聲地喃喃,「沒事的,在那之後我們就約好了嘛。」


  金髮的孩子紅著鼻子,甜甜地笑了起來,抱緊了當時比他高上一點的,第一位朋友的肩膀。

  「以後要一直在一起喔,獨步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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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 過往捏造有。 溫柔的人大多都是這樣誕生的,他們親身經歷了許許多多的難過後,決定讓其他人不要再像自己這般難過,這份血淋淋的體貼,人們稱之為「溫柔」。 ──一本小簿 伊弉冉一二三的時間早已永遠停留在了十六歲的那一年。 關於這點,觀音坂獨步再清楚不過。...

【一二獨】Pocky Game

※ 我流OOC,廢萌段子 「獨步!來玩那個吧!」 「啊?」 獨步靠在沙發背上仰了仰頭,就見同居人正巧從上方低頭看他,金髮的幼馴染笑瞇了一雙眼睛,從善如流地偷親了口他的額頭,「今天可是Pocky日!那肯定就是要玩那個的吧!」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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