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時透兄弟】銀杏之話
- 吊茫
- Nov 15, 20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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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 2K+,自我滿足的垃圾玩意。
無一郎做了一個噩夢。
也許並不能這樣說,和許多人遭遇的不幸相比,他所夢見的世界還遠遠不及噩夢的程度。夢裡總是只有他一個人,四周是連聲音都會被吞沒的漆黑,連是不是睜著眼都無從辨別,彷彿落入了不見天日的泥潭。他想低頭看看自己,什麼也看不見,就連手腳都失去了觸覺,即使揮動也有著不能言說的違和感。明明處在這樣連自我都備受質疑的虛無中,卻唯獨意識仍尚清晰地在漂流。
好暗、好冷。他連這些都感覺不到,只是「認為」應該這麼覺得而已。
這個夢很長很長,又或許只是將每一秒鐘無限拉長,每當他試圖去探查些什麼時,那些「什麼」總是突兀地消失,就像不願被他發現,就像希望他永遠待在這片一無所有的黑暗裡似的。
起初他為此感到害怕,對未知忐忑不安,無法細數的時間消磨他的意志,在不知不覺中,他的感覺變得麻木,將毫無變化的空間視作理所當然,他所在的就是這樣的地方,什麼也沒有,什麼也傷害不了他,而他也什麼都觸碰不了。
他變得連自己都漠不關心,說到底,在這個地方他是不是真的「存在」都是個謎。
時間有在流動嗎?至少在哭聲響起前大概都不算有吧。
與先前那些轉瞬即逝的感覺不同,哭聲清楚地落進耳裡,無一郎愣了愣,再三確定了哭聲並沒有消失,卻又茫然地覺得他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。
他朝著聲音摸索,在黑暗步行了許久,他才終於看見了在這個空間他所見到的第一個人。
那是一個蜷縮起來哭泣的渺小人影,有著一頭相當眼熟的、幾欲溶進黑暗裡的髮型。
哭泣的人把臉埋在腿間並未抬頭,他卻能夠認出來那就是他。
在他面前哭泣不止的人正是他自己,時透無一郎。
是呀,他忘記了。
他並不是這般冷漠的人,他也並非能在這種情況下處變不驚的人,如果是他的話,應該會像這樣低聲哭泣著然後尋找那個人。
他之所以像現在這樣漠然,只不過是因為他忘記了那個人,那個能讓他依靠、陪伴的人。
「哥哥……」
無一郎睜開眼睛,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,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眨了下眼,盈滿的淚便劃落下來,滲濕了他耳後的髮。
結束了與上弦的戰鬥,無一郎因為中毒負傷,再加上記憶恢復的關係被強制性地休了假,他不知道能做什麼,便真的都乖乖待在宅邸裡睡覺休息。
今天,夢見了哭泣著,尋找著哥哥的自己。
是不是代表他還是那個想依賴哥哥的無一郎呢?
也許是吧。但他同時也是能夠自己站起來戰鬥,能和鬼殺隊的大家一起分擔喜怒哀樂的無一郎了。
他靜靜凝視著天花板,鍛刀村一役已經過了幾天,但那時回想起來的記憶到今天仍然鮮明的留在腦海裡,爸爸和媽媽,還有哥哥一起朝他微笑的畫面彷彿伸手可及。
但他伸出的手只在空氣中虛握了一下,指縫分開,他禁不住淚水的眼眶在那之中淌下淚來,只要回想起來胸口就會有溫暖的感覺,軟綿綿的,溫和的被人擁抱住的感覺。
無一郎用棉被蓋住臉,不行啊,要是這副樣子被看到了會讓人擔心的。他想,眼淚卻止不住地湧出,全被他抹在棉被上。
說他不想念家人一定是騙人的。事實上是他斬鬼時的心意有多決絕,他就有多想躲在哥哥的懷抱裡暢快地大哭。
也許至少,他該回去一次。該回去和哥哥說一聲。
無一郎交出的長假申請很快就獲得了批准,雖然說是長假,但也不過就是兩三天的時間,正好也是讓他養傷的機會。他立刻動身返鄉,不需要特別去回憶,他的身體已經想起了故鄉的所在,閉上眼睛時,就連風都在替他指引方向。
他回到故鄉的那座山時,單單只是站在山腳便足以令他眼角動容。湛藍得使人害臊的天空,黃葉飄落在眼前的景象,彷彿能聽間陽光穿越樹叢,叮鈴硄啷的聲響。
他回來了。
墨黑的長髮在風中隨著銀杏葉飄盪,他深吸一口氣,白果的味道混雜山林的氣息抹開眼底的光景,湖綠色的瞳眸顫動,恍然在悉數落下的杏黃子葉中見到了懷念的舊景。
他和哥哥總是在這樣的山林哩,撿拾著樹果木柴,踏過由黃葉鋪成地毯的這片土地,一天又一天在溫暖的陽光下漫步。
樹的年齡要比他們都長許多,他循著記憶走到被他們作為返家標記的那棵樹下,紋理還是他所熟悉的模樣,他靜靜地看著樹幹,又往樹後瞧了一眼,卻沒能瞧到本該出現的人。
無一郎也會在沒事時拉著哥哥出門,金黃的林間像一條輝煌的步道,燦陽替他們點綴上沙金,浮雲捧著一杓光芒隨風漂流,柔軟得像吸飽了天空水色的棉絮,被風抹成了天上的水窪,映下兩個相似的身影。有一郎總是板著一張臉,看似心不甘情不願地被無一郎拖著跑,而無一郎則走在前頭,緊緊拉著有一郎的手,為瞬息萬變的山林讚嘆。
他回到了他們曾經的家裡。這裡已經被整理乾淨了,木屑在他拉開門時揚撒在空氣中,屋內透進光來,一切擺設都像是那場噩夢從未存在過,光陰被永遠凍結在了那一天之前,正如同有一郎的時間與他的記憶一樣,一直都被保留在這裡。
無一郎靠在門框上,他的心跳聲像外頭振翅的飛鳥,不輕不重,落在耳裡恰如其分,每當脈搏跳動一下,他就會想起更多、更多那些時日的場景。
那些在陽光下閃耀光芒的回憶。
他楞神地對著一屋子的寂寥呼出一口長氣,抬起衣袖抹了把臉,離開屋子。
銀杏樹與他們家相依為命,無一郎很喜歡拉著哥哥往後山上跑,由上而下俯瞰的視野好得不像話,滿山滿谷的銀杏葉伴著風舞動,整座山都如同垂天的遠霞那般搖曳不止,是連哥哥看了也會笑出來的美麗景色。
也正因為如此,他才這麼喜歡。
但他卻一度遺忘了。為了逃避痛苦,而一併遺忘了那些幸福絢爛的日子。
哥哥一定發現了吧,這些年來他長高不少,現在大概比哥哥還要高上一些,可他卻還是這麼一副愛哭的德行,肯定又要被狠狠地嘲笑一番了。
沒問題的,他已經想起來了,這次無論多少時間流逝,縱季節遞嬗,他都絕不會再遺忘了。他成為了鬼殺隊的柱,是不能再退縮逃避的存在,他必須能夠撐起這片天空,自此他的性命不再單單屬於他一個人,而是屬於所有鬼殺隊的同伴、屬於那些受鬼影響人生的人的。
與你一起被凍結的時間,現在已經開始前進,無一郎雙手合十,他仍然像那日一樣淚流不止,但這次他會一面哭泣,一面向前。
想必到時,哥哥也會溫柔地誇獎他很努力的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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