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已經很久沒有參與這項工作了。
為了效率，通常他會立刻著手處理下一件事項，而他的兄弟總能完美地完成這份任務——好吧，有時候也許並不是那麼完美。但天才的失常以凡人的標準來看根本不足掛齒，能拿滿分之上的人對及格分信手拈來，應該是這樣才對。
不過，那可是Floyd。Jade笑了起來，心情不好時別說及格，連白卷都敢上交的Floyd。穿越闇之鏡，泡沫過眼，不同於珊瑚之海中心的荒涼海床只靜靜地躺著沈船遺跡，恢復人魚之姿的魔法士目標明確地游過久違的遊樂場，在搖搖欲墜的桅桿邊緣找到了他要找的人。
百無聊賴的人魚趴在那上頭，尾鰭纏著木桿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，Jade失笑出聲，游上前去。
「Floyd。」
他的聲音順著水流撥動那對與他相同的耳鰭，後者懶洋洋地抬起眼皮，像是早已預料到他的來臨，又或是對此毫不在意。
「Jade——」
「這是怎麼了？工作呢？」他順著水流繞到Floyd的面前，模樣相仿的兄弟抬起手指向斷崖邊的白色布袋堆，Jade驚呼了一聲，游到那附近左右端詳。
「完全沒有進展呢。」
「已經膩了啦。」大聲抱怨著，Floyd雙手抱著船桅，身子一翻，像隻懶散的樹懶般掛在那兒，「為什麼不能直接扔到這底下去就好？反正也爬不上來。」他的視線往正下方的黑色海溝一瞥，那裡深不見底，就連他們也未曾造訪，光線被吞食，似乎在這之下所有生命都會被淹沒。
在海底用「淹沒」這個詞有些滑稽，但這似乎是最貼近事實的形容。
「Azul也說過了不是嗎？不好好處理過的話，要是變成怨靈就麻煩了。」Jade折回到他身邊，伸出雙手像要捧起那張顛倒的臉，Floyd卻不打算理會他好聲好氣的誘哄，一下就氣呼呼地扭過頭去，「不要！就算變成怨靈也無所謂嘛。啊，已經不想幹了……」
「哎呀，真是沒辦法。」他無奈地收回手，既然Floyd都已經這麼明確地表達沒有幹勁了，那接下來不管他說什麼都沒有用，這種情況大概也不是第一天了，所以Azul這次才會讓他過來吧。
Jade回到那堆布袋旁，如果只是這點數量的話，就算只有他一個應該也能趕在今天結束前完成。
他默默地開始動作。
作為生物搖籃的大海能夠孕育出構成生命的骨和肉，以及最重要的靈魂。不可觸及的魂魄被認為就是在死去時失去的21克，為了防止無主的軀殼被殘存在骨肉上的靈魂碎片侵占，他們所要做的防範措施便是將骨和肉徹底分離，將血肉留在海床上回歸生物鏈，骨骸則沉入無法返回的深淵。這個過程簡單粗暴，對於擁有利爪的他們來說不需要太多技巧，只是相較於Jade，Floyd要更俐落快速，所以總是交給他來做而已。
也因此他現在的動作有些生疏，沒能保證骨頭的完整性，碎片散落零零散散地混進沙里，Jade嘆息出聲，但也無所謂，以他們分離骨肉的目的來說的話，這樣反而更好。
血的氣味在海流裡散開，模糊了視野與嗅覺，也虧得珊瑚之海的極北之地人煙罕至，否則在水流替他們消去痕跡前就會引來嗜血的掠食者。Floyd撐著頭，遠遠看著薄霧般的血色瀰漫在崖邊，他在這裡就能聞到已經有些發臭的血味，更別說就待在那片血霧裡的Jade。
死血的味道刺鼻，與活血大不相同，對於許久未見的人魚來說卻也足夠激發野性的本能，他舔了下嘴，他來之前吃過東西，並不覺得餓，而是稍微有些饞了。
「Jade手法好爛。」
「哦呀。」
結束最後一項工作，Jade意外地看著抱到自己腰上來的兄弟，看著對方嫌棄地用尾鰭將骨骸掃落，呼呼地笑了起來，「的確，不像Floyd做的那麼好呢。」
「Jade是餓了嗎？動作那麼大。」將下巴抵著對方的肩膀，Floyd環抱著Jade，尾巴順勢纏了上去，Jade眨眨眼睛，顯然自己沒有發現這件事，「並不，只是稍微有點懷念了而已。」
「懷念？」Floyd偏了偏頭，很是不能理解地牽起他的一隻手，「在這個味道裡？Jade好奇怪。」
「怎麼這麼說……Floyd？」正打算浮誇地假哭一番的Jade順著對方的動作轉過身，下一秒就被大張的嘴攫獲了視線，Floyd咬了上來。
是實打實的咬，在第一時間他就嚐到了血味。嘴角血肉模糊得像糊開的顏料，Jade卻只皺了一下眉頭，Floyd笑著退開來，跟他說果然還是他的味道更好一點。
「總是這麼突然……又要被Azul念了哦。」
「啊哈，Jade明明就不在意。」舔著牙尖上的味道，Floyd半瞇起眼，舌尖上的血腥氣息蔓延開來，鼻翼聳動，迫使他再次回到兄弟的嘴邊，「如果是Jade的話應該就不會膩了。」他收緊手臂和尾部，抱著雙生的人魚喃喃低語，「在這裡的話不會有人知道吧……」
「要吃了我嗎？」他的話風淡雲輕，好似身陷令人窒息的懷抱的並不是他一樣，Jade也回擁他最優秀的兄弟，「可以是可以，但在那之前我有一個願望……」手指順著肌膚的紋理移動，最後將吐息懸停在攀附的肩頭上方。
「Jade的話可以哦，多少都可以。」相似的人形心領神會，露出的笑容也相去無幾，鮮血淋漓又或是滿目瘡痍對此刻的他們而言都不是那麼重要，就好像拾回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般地，他們流有相同的血液，成對的骨肉，只消最後一步，他們就能成為彼此的克隆，融為一體。
但他們終究是兩個不同的靈魂。
「嗯，好久沒有這樣了真開心吶——」
「那真是太好了。」
至於回到寮內時又是如何驚動一般寮生和寮長的，那都是後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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